第195章 十六岁生日这天注定不会平静。

　　八月的第一天，是个清爽而眩目的早晨。
　　多崎司左手撑着脸，右手随性地转动中性笔，视线懒洋洋地转向窗外蔚蓝色的海面，桌面摊开的是7月集训的费用支出表——正宫娘娘因为生气罢工了。
　　窗外的榉树叶在晨曦中闪闪发光。
　　夏蝉轻轻地噪鸣，夹着着波涛拍岸的声音，还有凉爽的海风。
　　上午七点多，岛本佳柰端着咖啡和三明治走进来，两人面对面喝着。三明治夹有西红柿片和奶酪片，味道很不错，多崎司吃了两个才开始喝咖啡。
　　随着太阳升高，天空湛蓝的颜色愈加深邃。
　　不过多崎司在手机上看到天气预报说今晚开始有雨，要连续下好几天。
　　“多崎，”岛本佳柰忽然开口，“昨晚太冒失了。”
　　多崎司抬起脸：“我和你的事她知道的。”
　　“难以置信……”岛本佳柰以中立性的声音说，用指尖轻抚鼻梁上的眼镜压痕：“不过你这做样的做法，真的，唉，也太伤人心了吧。”
　　“没事的，她那么聪明。”
　　“聪明不等于不会伤心啊，而且老师也很不高兴。”
　　岛本佳柰一只手支着脸颊闷闷不乐地说着，然后笑了笑。多崎司耐住性子等下文。人妻教师说话总是慢悠悠的，给人很舒适的感觉。
　　“有种心爱的CP被拆散了的心痛感。”岛本佳柰手指从鼻梁移动到耳垂，边揉边说：“而且还是我亲自拆散的，不开心！”
　　多崎司摇头：“和你没多大关系。”
　　“可总归你在和我亲热的时候被她撞到了啊！”
　　“这么说也对。”
　　“老师都觉得没脸见她了啊。”
　　“有种被正宫捉奸的羞耻感对不？”
　　“别老扯这些不正经的。”岛本佳柰手撑着下巴，像是在看电影一样看着他。阳光从敞开的窗口照进来，在桌面正中间画出一条线，将明暗截然分开。
　　少年放在桌面的两只手，右手在光照中，左手在阴影里。
　　“我说……”岛本佳柰再一次开口，那小心翼翼的语气仿佛手里正捧着毁灭世界的按钮，“你真的对栗山同学没感觉吗？”
　　“老实说吧，偶尔的心跳加速是有的。”多崎司装出想一会的样子，说道：“但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止步于密友关系。”
　　“呃……”岛本佳柰无奈地皱起眉头，用指甲轻轻叩击桌面。
　　多崎司欣赏地看着她那修剪的漂漂亮亮的粉色指甲。
　　涂了一层近乎透明的指甲油，如果不是被照得有些闪闪发光，压根就看不出来。过了一会，岛本佳柰无奈地问道：“我这个‘多栗党’，是不是已经没有家了？”
　　“没关系，变成‘多岛党’就行。”
　　“好像不错。”
　　岛本佳柰不露齿地一笑，站起来把餐具收拾好拿去食堂，大敞四开的窗口有海风吹进来。
　　多崎司低下头来，重新拿起笔。
　　手腕搁在桌面上，盯着笔记本看了好一会。
　　账已经整理出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做来着？
　　记忆力如此强大的他，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下一步该干嘛。
　　等到岛本佳柰重新走回房间，他才想起来，记完7月的账后，要立刻发给学校主管财务的老师，然后申请8月的活动经费。
　　“来，给你看点东西。”
　　岛本佳柰从书架侧边的画板上抽出一张纸，递到多崎司眼前。
　　一副铅笔画。
　　有着和他一样侧脸的俊秀少年倚着柱子看书，两只小猫在回廊上嬉戏打闹，少女在一旁支着画板画画。
　　“栗山同学画的。”
　　岛本佳柰很是惬意地将两只细嫩的胳膊支在桌面上，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们两个给人的感觉真的太合适了，应该就像所有青春故事的结局那样。永远幸福、永远健康地欢度时光，享受爱情的甜蜜才对啊。”
　　“老师是自己缺少那种经历，所以才会把希望寄托在我和她身上吗？”
　　“算是吧。”
　　“那为什么不自己亲身经历，而是要看着别人？”多崎司把画反面盖到桌上，朝她走过去。
　　岛本佳柰难以启齿似地咬着下唇：“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啦……”
　　“这不是还有机会么。”多崎司低下头，吻着她的秀发，柔声道：“期待老师变成兔女郎学姐出现在我面前。”
　　“难为情啊……”
　　“要不现在来试一下。”
　　“欸？”
　　多崎司牵着她的手站起来：“真的，我从没在意过你的年龄。你也不要介意，要是实在还胡思乱想的话，你就拿着面包到海滩喂海鸥，或者到士多店捏方便面。”
　　“为什么？”
　　“解压！”
　　“好主意。”岛本佳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鼻而来。
　　多崎司洁纹丝不动地搂她的腰，倾听她仿佛睡熟似的静静呼吸。
　　过了一会，岛本佳柰仰脸看他：“老实交代，除了星野老师和我，你还喜欢谁？”
　　“没了。”
　　“二宫同学呢？”
　　多崎司双手抚摸她腰间温暖的肌肤，轻声说：“无限接近于喜欢，或许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早上就喜欢，但不是现在。”
　　“栖川同学呢？”岛本佳柰锲而不舍地追问。
　　“那就更谈不上喜欢了。”多崎司想了想，答道：“认识的时间比较长，很熟悉，还有非常佩服她的为人而已。”
　　“三个美少女你居然一个都不喜欢……”
　　岛本佳柰很开心的样子，眉目如水般柔和，唇角也慵懒地翘起：“只喜欢年上系的多崎同学，真叫人又爱又恨啊！”
　　“嗯，除了两位老师外，还有一位。”
　　岛本佳柰笑眯眯地掐着他腰间的嫩肉：“谁？”
　　“打工的便利店的店长。”
　　多崎司抚摸着她的秀发，缓缓说道：“我很感激她，从家里搬出来后是她帮助我在东京立足下来，对我好得简直就是在包养我那样。”
　　“三个年上大姐姐，你活得很风流嘛！”
　　“哎，别掐……”
　　岛本佳柰松开手，没好气地推开他：“行了，老师要去和你小姨说说话，你自己在这呆着吧！”
　　多崎司捂着腰，回到窗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
　　累了就抬起头，看下枝繁叶茂的榉树，天气晴朗得很，一簇簇红蜻蜓在草坪上游荡。
　　中午吃过饭，他来到泳池，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25米长游泳池里游了几个来回，然后躺在轻便折叠椅上，喝着冰镇可乐。
　　游泳池与外面的街道间隔着一道篱笆，透过绿色的间隙，山坡，海面、港口和街市尽收眼底。天空雨大海的颜色，皆是不折不扣的湛蓝，无论海潮的清香还是阳光的色调，一切都鲜明得触目惊心。
　　喝完可乐。
　　把肺里的全部空气吐出，一个人沉入深水游泳他的底部。
　　温暖的水，柔和的水，以及安静、安静……
　　下午两点，小姨乘着那辆库里南离开，多崎司得以重新拥有那个小房间的使用权。
　　回到房间，他戴上耳机坐在窗边看《纯粹理性批判》，看了一遍又一遍。
　　索尼降噪豆耳机里的《Valder Fields》，也听了一遍又一遍。
　　她躺在瓦尔德的田野中
　　穿着精美的定制礼服安稳地睡着了
　　门外台阶上哭着的那个男人
　　说他曾真的很热爱生活
　　傍晚袭来一阵大粒急雨，打湿草坪后又倏然离去。带有海潮味的湿润的南风开始吹来，轻轻摇晃着榉树的枝叶。
　　多崎司歪坐在椅子上，半醒半睡地怔怔注视手中的书本。
　　指尖捏着页脚翻页，日子转眼被翻到八号。
　　集训了接近半个月的剑道部学生们，迎来了一天的假期，一大早起来就冲到了山脚下的镰仓游玩。
　　部长大人小可爱还有和岛本佳柰三人凑到了一起，在镰仓小町通商业街的各种店铺进进出出，多崎司两手空空等在店门外。
　　穿着黑色运动裤、绿色网球鞋，面容俊秀得像是二次元人物的他，被商业街上拥挤的旅客尽情欣赏着。
　　不时有色迷心窍少女、女青年、妇女们直接上来搭讪。
　　多崎司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统一冷着脸摇头拒绝。
　　魅力值10点的他，自然知道自己对女人们有多大的吸引力，但在如今感情状况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的情况下，怎么敢再给自己惹出新的麻烦来。
　　“kiki~”
　　身后传来独有的亲昵称呼，他回头看过去。
　　小可爱身穿一件轻薄的蓝色连衣裙，印有小巧纤细的波浪花纹。款式是露肩型，能清楚地看到光溜溜的肩膀，还有透过裙摆露出来的白嫩大腿，非常有女人味。
　　“怎么样？怎么样？”
　　二宫诗织张着双手，一边问，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令人联想到大海的清凉感。”多崎司竖起大拇指。
　　“嘿嘿~”二宫诗织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和小樱良商量过了，等会去买女仆服的道具，今天下午穿着去你房间玩。”
　　？
　　多崎司：“……”
　　什么！
　　他妈的！
　　叫惊喜啊？
　　讲道理吧，他虽然期待两位美少女的女仆扮演很久了，但能不能换个时间？
　　不一会，栗山樱良和岛本佳柰也从店里拎着购物袋出来。
　　三个女人沿着购物街往里走。
　　“kiki，走啦，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啊？”
　　二宫诗织回头招呼了一声。
　　多崎司这才追上去。
　　四人往前走了几分钟，来到一间卖Cos服的商店，小可爱硬生生把满脸不情愿的部长大人拖了进去试衣服。
　　多崎司悄悄扯了下岛本佳柰的衣角。
　　人妻教师侧头看了眼欲言又止的他，跟着他往店门外走了几步，悄悄密谋。
　　“老师，关于兔女郎……”
　　“多崎同学，老师已经知道了！”
　　多崎司刚开口，就被岛本佳柰打断，她抬手敲了下多崎司额头，没好气道：“衣服前天就已经买好了。老师从下午开始就会在你房间穿好，一直让你看到今晚睡觉行了吧？”
　　“不是……”
　　多崎司咬了咬牙，心想绝对不能错过岛本兔女郎的模样，就把“下次再穿”这几个字咽回肚子里去，改口说道：“在你的房间！”
　　“这怎么行？”岛本佳柰瞪了他一眼，“你这让栗山同学情何以堪啊？”
　　“她没事的。”
　　“什么没事？”
　　“我说她下午不会留在房间……”
　　岛本佳柰迟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总之请相信我就！”多崎司握紧拳头，神情坚毅道：“这一个生日，我一定会把时间安排好的。”
　　“这有点立Flag的味道哦。”岛本佳柰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暧昧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这个十六岁的生日，多崎同学难道还背着我和别的女孩有单独约会吗？”
　　“就只和老师一个人有单独约会！”
　　岛本佳柰满意地收回手。
　　回答这句话时，多崎司脸不红，心也不跳，面部细微表情也没变化，可以确定他不是在撒谎。
　　那可不是么。
　　多崎司当然没撒谎。
　　和两个美少女共处一室的三人时光，怎么可以叫单独约会对不？
　　等二宫诗织和栗山樱良走出来，四人继续沿着商业街闲逛。不时有挟着大海气息的风拂面而过，绿化树枝条发出清凉的声响。
　　多崎司一个人落在最后，用手机回复星野花见的消息。
　　【花见：生日快乐，全世界最厉害的十六岁少年！】
　　【多崎：老师过来吗？】
　　【花见：蛮想去的，但我一个班主任特意跑去给你过生日，听起来怪怪的，会被人误会。】
　　【多崎：要不我回东京？】
　　【花见：你乖乖待在镰仓训练，等全国大赛了我再光明正大去找你。】
　　【多崎：还是老师来镰仓吧，我偷偷溜出去就行。】
　　【花见：行啦，才几天不见啊。我在陪鹿见溜海军呢，等会还要带海军去宠物医院检查身体，下午又要和鹿见去逛街，哪有时间去镰仓。】
　　放下手机。
　　星野花见站起来舒缓了下因为久坐而显得酸疼的关节，然后重新坐在凉亭的长椅上。
　　新宿御苑从早上开始就涌进了许多参观的游客，带着相机的外国人、拿着素描簿的学生、手挽着手在散步的小情侣等比比皆是。
　　每当有人路过凉亭时，视线都会被吸引过去。
　　白色背心外搭水蓝色开襟防晒衫，绿色波浪裙，脚穿楔形凉鞋。
　　清凉时尚的简易搭配，澄澈到无可挑剔的美貌，这个独自享受阅读乐趣的女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新宿御苑这个夏天最美丽的风景。
　　星野花见对周围的视线以及镜头视若无睹，一个人坐在凉亭里，视线落在手上摊开的书本上。
　　【你行走过暗红色紫草生长的野地，徘徊于猎场。】
　　【猎场的守卫是否瞧见你朝我挥舞衣袖？】
　　书是井上靖的《额田女王》，内容讲述的是一对天皇两兄弟同时爱上宫廷女官，著名才女额田王的悲剧故事。
　　为了公然在课堂上秀恩爱，星野花见曾经费尽心思地从书中挑出这首和歌来考验多崎司。
　　想起臭弟弟回答自己问题时神采飞扬的姿态，姐姐大人忍不住用书捂着脸傻笑起来。
　　耳边突然听见脚步声，她反射性转头看过去。
　　“午餐吃什么好啊？牛排盖饭？”
　　“附近好像有家帕尼尼三文治店，听说味道很不错哦。”
　　是一对年轻情侣，两人手牵着手在树荫底下走过来的画面很融洽，太甜蜜、太和谐，星野花见尽管被打扰到了，却也忍不住露出善意的笑容来。
　　“啊，不好意思。”女孩无忧无虑地笑着，朝她点头致歉。
　　“不客气。”
　　星野花见点头回应，架着腿坐到一边，耳边听着小情侣亲密的交谈，她拿起旁边早已变温的冻拿铁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没关系的。”
　　“我也有。”
　　轻声说完，星野花见将右脚的高跟凉鞋甩了出去。
　　“咚~”的一下，鞋子滚落在凉亭中间，像是闹别扭的小孩一般不肯回到主人身边。
　　真像个笨蛋！
　　星野花见暗骂一声，重新窗好鞋子离开凉亭，独自走在阳光越来越炙热的庭院之中。
　　自从进入暑假之后，时间的流逝就变得越来越缓慢。
　　每天上午，她都会在新宿御苑的凉亭里看书打发时间，而下午则是在代代木、原宿、神宫外苑一带漫无目的地漫步，感到热了或者累了就在路边的冷饮店消息一下。
　　几乎以同样的方式，渡过了七月。
　　“姐姐~”
　　“汪~”
　　星野鹿见牵着边牧犬，兴奋地走人工湖对面跑过来。
　　自从开始放暑假后，没有多崎司那个可恶的家伙整天缠着姐姐，妹妹的生活可谓是从地狱瞬间升至天堂。
　　“玩得满身大汗，脏死了。”
　　星野花见掏出手帕，细心地帮妹妹擦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
　　“嘿嘿~”星野鹿见可爱地笑着，“鹿见渴了，我们去买饮料吧，下午还要一起逛街的！”
　　“走吧。”
　　星野花见点了下头，带着妹妹往公园门口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夏季灿烂的阳光穿透枝繁叶茂的树叶，将碎片一样的光斑落在姐妹俩的脸颊上。
　　新宿御苑千驮谷门口，摆着三台刷白漆的自动贩卖机，每一台都印着“中奖率千分之五”的字样。
　　星野花见在这买过许多次饮料，连一次都没中过。
　　刚准备把硬币塞进投币口的时候，她的手顿了下，然后紧紧捂着胸口。
　　感受着软肉挤压中的小企鹅君。
　　她心想，如果这一次中了的话，现在就马上去镰仓见大企鹅君！
　　星野花见心里默念几遍这话。
　　选了一瓶宝矿力，然后把500円的硬币塞进去。
　　“叮铃哐啷”
　　找零的硬币和两个宝特瓶一起掉落下来。
　　“这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啊~！”
　　星野花见低声说了句，眉开眼笑地看着妹妹：“鹿见，今天姐姐不陪你了。”
　　“欸？”
　　刚还在幻想今天和姐姐一起逛街看电影的妹妹一下就懵了：“为什么呀，姐姐有事吗？”
　　“嗯，对的。”
　　星野花见摆了摆手：“姐姐要去镰仓见多崎，鹿见今晚一个人也要记得复习。”
　　？
　　妹妹一脸懵地望着姐姐冲向公园门口的背影。
　　“哦，对了。”
　　姐姐在阳光下回头，灿烂地笑着：“姐姐会在镰仓待上几天，所以鹿见的校服要带多两套去换洗哦。”
　　星野鹿见傻傻地拿着两瓶宝矿力，小小身体一阵颤抖。
　　难受，想哭。
　　这个社会到底还能不能对妹妹仁慈一点了？